他疲倦地从战场上归来。
出发的时候是两个人,回来时却只剩下了一个。那个和他一起战斗的年轻而俊美的骑士,从此永远长眠在了那片陌生的土地上,空留下一对白发苍苍的老父母,在悲痛中终日以泪洗面。
还有一个美丽的未婚妻。
他把这个噩耗告诉她的时候,她并没有哭泣,只是一张脸忽然苍白得叫人以为她几乎要马上晕厥。他默默离开。
他喜欢她,从五年前在宫廷里与她第一次相见开始。但她已经与那个人订婚,是指腹为婚的青梅竹马,而且两人彼此相爱。他完全没有插足的余地。
然而现在,她的未婚夫战死了。
"我能代替他一生照顾你吗?"他不记得自己是第几十次说出这句话了。
她不回答,深陷的黑眼圈表明她已经几晚未曾入眠。
他叹口气走出她的房间,心中却未曾绝望。那个人死了。他还活着。
只要活着,只要坚持,总有一天她会被自己打动的。他是真的爱她,不知有多少次他要极尽努力才能克制住自己握住她的手的冲动。那个人有什么好?明明是一样的骑士,他比他勇敢?比他英俊?比他温柔?比他更爱她?他不认为。只是占了青梅竹马的优越而已,这时间上的差距,他有信心在以后的日子里补回来。
毕竟他还活着。
出来的时候,几个仆从用异样的眼光望着他,他徉装不理,却不知不觉加快了脚步。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宫廷中开始有窃窃私语的流言,说那个人不是死于敌人的刀剑,而是被身为同伴的他所暗害。他不知道她是否听到了这个流言。
那是谎话,是对他的诬陷。他的确从五年前起便一直希望那个人死去,然而也只是希望而已。身为骑士的起码品德他还是有的,亲手杀害心爱的女子的心上人让她陷入悲伤这样的事,他更不会去做。这一次的战斗中也是一样——他可以指天起誓自己不曾杀他,他不过是在看见一个敌兵用箭偷偷瞄准他的时候,没有去提醒他而已。而且他也不是故意的,时间太短,只不过是他在开口提醒他之前那个"如果他就这样死掉该多好"的念头在他心上突然滑过,使他迟了一秒钟喊出提醒他的警告罢了。这不能怪他,不是吗?是那个人自己疏忽到连身后的敌兵都没有发觉才造成了自己的死亡,他并没有负责保护他的义务。
而他想握住她的手。
"嫁给我吧。他毕竟已经死了,难道你要为一个不曾结过婚的恋人守寡一生?"他对她说。
她突然抬起头,电光石火般的目光尖锐地逼近他的眼,他不由倒退了半步。
他以为她要问起那个流言,然而她没有,却只再次垂下眼帘,沉默不语。他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如果这里会让你想起悲伤的回忆,我就辞去这里的职位,我们两个一起回我的家乡,在那里结婚吧。我爱你,所以请让我一直陪伴你直到你生命的尽头,好吗?我会永远守护你的。"他恳切地说。
令他惊喜的是,这一次她说了"好"。
收拾好行装后,两人第二天一早便上路。路上他不时偷望她。她依然美丽,一袭白裙高雅素洁。他想他们结婚的时候她是否也会穿着这样美丽的白色婚纱与他步入教堂。
距离目的地还有一半路程的时候,她似乎累了,他们在一处草地上停下休息。那是个景致秀丽的地方,白色的花朵开满整片草地,一直蔓延到山崖的尽头。山崖下是无底的深渊。
"我们今后就要永远在一起了。"他偏过头,无限温柔地握住她放在草地上的手。太久了。他等待这个日子太久了。
她躲开他的手,站起身。
"你要去哪里?那边是悬崖。"
她没有回答。
"停下来!"他喊道。
她没有停下。
他向她伸出手。
她没有去抓。
一群停栖的鸟儿被山崖的滑落声惊起,纷纷飞上高空。开满白花的大地上,一个骑士打扮的男子带着惊慌与悔恨的表情,向山崖边伸出的右手仍然探询般悬在空中,仿佛要抓住不存在的空气。悬崖下,一个白色的身影如同一张飘落的纸片,正以自由落体的速度向深谷中静静坠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