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08/26 | 灰色的断面:关于《入侵》
类别(梦与嘲) | 评论(1) | 阅读(34) | 发表于 11:14
《入侵》(ETERNAL SABBATH),作者物领冬实,共80话已完结。大陆目前已经出了完整的D版,质量不错。半外行的动漫资料一般将这部作品归类为科幻灵异漫画,虽然没错,但若要以此概括它的内容,就好象把《MARS》概括为"一个男孩和一个女孩在爱情的力量下一同走出阴影"一样毫无意义。
说实话,《入侵》算不得物领的最好作品,不过作为她由少女漫画向青年漫画的转型之作,这部作品还是有一些独到之处的。


STORY

像物领的其他作品一样,《入侵》的结构并不复杂。女主角九条未弥是一个研究脑生理的天才学者,除了偶尔为第十几次的相亲失败烦恼一下外便全心扑在工作上面。某天,一个奇特的年轻男子出现了,并以秋庭亮介的名字进入九条所在的研究所。男子的真实身份是一个机构为进行不老不死研究制造出的基因复制人修罗,具有看穿并操纵人心的能力,目前篡改了一个普通家庭的记忆而以秋庭亮介的名字生活在人类社会中。在那里被制造出来的还有比修罗小十岁的二号复制人以札克--只不过,制造目的是要供实验解剖之用。为了离开研究所,修罗教给了以札克操纵人心的能力,不甘自己命运的以札克便操纵研究员互相残杀,两人借机各自逃出了研究所。但与接受了教育的修罗不同,以札克从一开始就被当成实验的小白鼠对待,因而对他人的生命也没有丝毫重视。以小学生的身份进入人类社会后,他便开始了看谁不顺眼便杀掉谁的任性生活。而唯一从研究所中幸存下来的普通人类神晋一郎,则把除掉以札克当作自己的责任。。。由于对九条产生了感情,修罗决定与九条和神联手对付以札克。在一场艰难的斗争之后,以札克与修罗同归于尽,九条怀着修罗的孩子,在公园的长椅上仰望天空。
故事就是这么简单。


ISAAC

以札克(通译以撒)的名字取自圣经。亚伯拉罕为表示自己的虔诚,将儿子以撒的性命献作祭品,虽然最后上帝允许他以一头小羊作代替,但对以撒来说,自己确是已被父亲亲手送上死地了。
《入侵》中的以札克同样是以祭品的身份出生的。
从以札克的角度来看,既然自己的生命可以为了"造福人类"的研究轻易地被蔑视,为什么自己不能去杀那些对他人有害的人呢?
九条的话一针见血:
"为了被杀死而生下的人,怎么可能会了解生命的重要性?"
在玻璃瓶中出生,在恐惧中度过童年,从未感受过爱人和被爱的感觉,在所有人的憎恨中独自死去。
当唯一曾支持他的同班女孩岩村有里也对他喊出"不要碰我"时,他已经失去了与所有美好事物的牵系。
剩下的只有仇恨。

到最后,他还是成为祭品死掉了。人类社会秩序的祭品。


MEMORY

修罗与以札克的能力除了操纵人的思想之外,还可以修改人的记忆。这种能力只对包括九条和神在内的极少数人类不适用。
为了方便生活,修罗修改了一对因车祸而失去儿子一家的老夫妇的记忆,以孙子秋庭亮介的身份进入他们的家庭居住。老夫妇对他疼爱有加,他对他们也孝顺体贴,闲暇时他们还会一脸温暖地讲起亮介小时侯的趣事。从任何不知情的外人看来,这都是一个令人羡慕的幸福家庭。
只是,这一切都是制造出来的。
可以轻易修改的记忆和爱还可靠吗?就像钢炼里阿尔方斯对自己是不是人类的怀疑一样,既然记忆是那么不可靠的东西,你又如何能保证你真的是你?
能证明人的存在的究竟是什么,身份,记忆,肉体,或是其他?

修罗对他们很好,确实很好。在研究所里无法得到的爱,他在这个陌生的家庭里得到了,尽管他与他们毫无关系。
秋庭的爷爷去世时,修罗守在床边。
九条说,你不是在扮演一个好孙子,而是成了这个家庭真正的孙子。
在故事的结尾,九条去探望秋庭亮介的奶奶时意外地发现,原来她和她一样属于无法被操纵的人类。她当作孙子来接受的,是真正的修罗。
秋庭亮介,犹如南野秀一一样,是在这世上存在过的。


LOVE

九条未弥,三十岁上下,未婚,相亲十余次,无恋爱经验。
能把恋爱说成"包含精神面的高感度结合",在相亲时兴致勃勃地谈论狮子与鲋鱼的生殖程式的女人,想来对大多数男人而言也确实不易接受吧。。。
但作为一部漫画,女主角总归是要恋爱的。
修罗为何会爱上她,除了由于看不到她的内心而对她产生好奇之外,似乎并没有更多的解释,只能用一般的套话说是心灵相吸。而九条爱上修罗,是不是多少因为他是她亲密接触到的第一个男性?
个人觉得描写爱情并不是物领冬实的强项,只能算是一般少女漫画家的水平。一旦涉及这一点,她便回到了少女漫画的老路,当前面的现实描写使得故事暗淡到无法光明结局时,爱情便成了拯救一切的药方。结尾的突兀大半也由此而来。
倒是前期的女主角塑造比较有趣,那种个性的女子,无论在漫画还是现实中都相当不寻常了。

比起被理想化了的爱情来,物领冬实探讨得更深入的是父母与子女的感情。
不知究竟是观念还是经验所致,物领的笔下很少有幸福的家庭,多数都是两代人的冲突、冷淡、无法沟通等不和谐的一面。《初恋交叉点》(台湾译名)中亮平的家庭,《MARS》中绮罗母亲对待女儿和第二个丈夫的态度以及零与叔父的关系,甚至早期的一些短篇,都对家庭问题进行了实事求是的描写。《入侵》着力研究的,则是岩村有里的母亲对女儿的暴力。
九条刚接触岩村有里时,以为她支持以札克杀人是因为年幼的缘故,后来才发现是母亲的虐待造成的。有里的母亲因为童年时母亲从不阻拦父亲对她的虐待而产生了阴影,导致她无法爱自己的孩子。

然而当九条第一次劝有里的母亲去接受治疗时,得到的回答竟然是"我并不想和有里和睦相处。。。。我是真的讨厌那孩子。"
无论社会舆论怎样美化亲子关系,确实还是有一些父母对自己的孩子缺乏感情的,而且那种冷淡有时是天性所致。从生物学上来看,这要算是一种不利的先天变异吧。
有里母亲在刚刚下决心去与有里重新开始时,以札克杀死了她。然而若非如此,她就真的能顺利地成为一个好母亲吗?
我持怀疑态度。
有些缺乏的感情,并非三两句话可以弥补。


TO BE OR NOT TO BE

"他厌恶自己的生命,所以我解放了他。"
这是以札克常说的一句话。
以札克杀掉的人分为两种,一种是通过幻觉直接伤害他们的身体或令他们无意识地进入险境,包括头骨破裂的小学生拓磨、撞向地铁的老师小岛、掉进河中的有里和大多数受害者,而另一种却是使其在半自觉的状态下主动选择自杀,主要是九条的朋友贵美子与试图调查以札克的刑警崛田。贵美子厌倦自己总是半途而废的人生,刑警厌恶被"自制"约束着的自己,在某些时刻,死亡的解脱方式必定曾经掠过他们的心头。
据说每个人心底都有自杀的倾向,只是没有遇到合适的激发条件罢了。
人的生存往往并没有什么执着的理由,本能的求生意志一旦磨去,剩下的牵绊就微弱到一点最小的琐事也能击溃。
要不要活着?这确实是一个问题。

可以肯定的是,死亡并非解放,只是更深的虚无。
记不得是哪部漫画中的人物说过这样的话:
"活着可以吃美味的东西,可以去游乐场,可以和朋友在一起,可以在情人节的时候亲手制作巧克力。"
"活着是因为不想死去。"
"活着才能看见明天。"
即使很辛苦,即使只有很少的牵绊,即使生命本身便是一场荒诞剧,也还是活着的好。


NATURE

九条和修罗的第一次间接接触源于一件无关的事:几个少年在为取乐杀死一个流浪汉后又想烧死目击现场的同学灭口,由于修罗的干涉,那个主谋的少年自己反而在想象中被火烧伤,并真的出现了烧伤的症状。九条因此被医院请来研究那个少年,而与这个对杀人丝毫不感内疚的孩子交谈之后,九条说:
"这就叫做本性难移吧。不管发生什么事,那孩子往后的脑部结构都不会改变的。"

物领冬实似乎从来不曾有过"小孩子天真无邪"的想法。人性里的一切阴暗面其实在一生下来便已具备,而后天的经历一半助长了这些阴暗,另一半却也凭教育和规范压制了它们。小孩子在这方面无所压制,也就无所顾忌。
在谈到以札克的残暴行为时,神也说过:
"正因为他是小孩子啊。只要是不合自己的意就杀,这和善恶无关,而是天生的残虐性使然。"
高桥努的《地雷震》中也有一个小女孩,为了取乐故意逼得很多人自杀,直到自己也体验到死前的恐惧有多可怕时才幡然醒悟。
其实高桥努还算是乐观的。更多的情况下,亲身体会到死亡的痛苦只会使残忍的人更加残忍。对自己生命的珍惜并不能必然带来对他人生命的珍惜。
物领好象很喜欢画这类的角色,《MARS》里的桐岛牧生,《摇滚玫瑰》(台湾译名)里初期的中野目圭,都是这方面的代表。而且有趣的是,这些角色反而比那些善良的女主角更加自然。
或许黑暗真的比美好更易塑造。

孩子如此,成年人亦然。
以札克能操纵人们去杀人,归根到底是因为那些人心中原本就有杀意,他做的只是把它们释放出来而已。
看到杀人案的新闻而感到兴奋的人,津津有味地围观车祸现场的人,曾经想过某人死掉就好了的人,或许有一天都会成为以札克的俘虏。
连无疑是善良的女主角九条,也多次为自己内心的冷漠而苦恼过。在有人被杀时注意的只是过路人的奇特反应,面对修罗时也曾有过把他当作研究案例的倾向,难道人能关心的真的只是对自己有用的人而已?

人心中究竟包含了怎样的黑暗与残酷,纵使身为脑生理学家,又是否研究得透?


ENDING

相比起前半部分的深刻与沉重,故事的结尾实在不能算是出色。作品从后半部分便开始陷入好莱坞模式的套路,最后以正方男主角牺牲自己打倒反派而告终。其实修罗的身份一开始就已昭告了他必定走向一死,有着这种可怕能力的人类,必然无法与神那样的普通人在同一社会里立足。一切结束,生活还要沿着普通的轨道继续,仿佛什么都不曾发生一般,唯一留下的只是九条腹中的遗孤,以及那些已经刻骨铭心的真实,比如好友的死,比如记忆。

物领漫画的结局向来以"突如其来的HAPPY ENDING"而著称,或许由于对人性黑暗的一面挖掘过深,那些光明或半光明的收场出自她的笔下总是如此不能让人信服。而《入侵》的结局则是采取了物领曾在早期的一些短篇中使用过的一种正剧方式,虽然男主角最终死去,却留下了一个孩子作为主角的替身,陪伴女主角继续生活,使得故事看上去不至那么悲凉。

无论如何,既然作者给了我们一线光明,我们还是欣然接受吧。好在这世界上并非都是以札克一样不幸的孩子,即使是把自己的遭遇报复到女儿身上的美里母亲,或者表面微笑着却对好友一直心存怨恨的贵美子,也都不过是在渴望救赎罢了。而只要有明天,未来总是存在的。

从某种角度来讲,比起颓废的黑暗与天真的纯白来,这种看似暧昧的灰色反而更加接近人生的真实。

当所有苦难都已离去,盒底剩下的东西叫"希望"。



AUTHOR

物领冬实,女,1959年生人,1982年在月刊《别册FRIEND》发表《向阳处的访客》出道,也算是位有些资历的漫画家了。
一直比较欣赏物领冬实的叙事方式,严肃而又丝毫不故弄玄虚。她的作品关注的永远是对普通人生和社会的思考,画风和故事虽然都中规中矩,但总有些使人决不会错认的独特魅力,这比故意彰显所谓个性的风格更加难得。与之相应,她的工作态度也相当勤奋和严谨,二十年来已画了近百卷作品,且没有一部是草草收场的。(和某个以拖稿出名的漫画家相比简直不是同一星球的生物。。。)
《入侵》完结后不久,她即在周刊早安上开始了新连载,这次的故事背景首次从现实生活搬到了中古的意大利。等到国内有D版的单行本出现时,去看一看吧,这个女人不会让人失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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